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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68年,同治七年,秋天。

春北还没结婚,村上比他大的小的,除了家境很穷和有残疾的都结婚生子了,有的都有两个孩子了;九贞很着急,托了几个媒人,说了五六个大姑娘,春北一概拒绝,他忘不了西荷。

女佣阿四病了几天,让女儿乔秀来顶几天工;七月十五日祭祖,给亡灵烧纸送钱,乔秀帮着忙这忙那,急得九贞不停地喊“我来!”“你别动!”乔秀是堕民的女儿,九贞怕她插手祭祖事亵渎了祖宗,便叫春北领她去北塘采菱角。这天晚上,春北送乔秀回来,对母亲说:“我要娶乔秀。”

九贞大吃一惊,断然说:“不行!”

“为什么?“

“她是堕民的女儿,是贱民,不要说我们这样的人家,就是穷人家都不与堕民通婚。“

春北固执地说:“我要去江北给西荷扫墓,给她烧点纸钱,我带乔秀去问问西荷,她同意我就娶乔秀,她不同意我就谁也不娶,我就打一辈子光棍。”

“人家要笑话的。”

“我不管人家怎么看。”

九贞无奈,只能寄希望于亡灵了,她说:“你问了西荷再说吧。”

乔秀十七岁,个子高挑,身段柔美,头发乌黑有光泽,面孔白里透红,眼睛像清澈幽深的水潭,她走在街上,总吸引好多男人贪婪的目光,像蜜蜂见到一朵硕大的鲜花;她人漂亮能干,却嫁不出去,因为他是堕民的女儿,祖先的罪过,让这个族群备受歧视。据说南宋金兵南侵时,守将焦光赞率部不战而降,金兵退后,焦光赞为世人所不齿,他及部下被贬为堕民,永远不得入士农工商之列,成了一个社会最低下的阶层。这些堕民虽非同姓,形如同族,聚居一处,在宁波,绍兴,松江,苏州四地有堕民村数十个,他们都是内部通婚,从事贱业,如收旧货、剃头、演戏、帮佣、轿夫等等。乔秀家原在宁波,乔秀的父亲剃头,母亲当佣人,母亲帮佣的那人家,大儿子是个好色之徒,看乔秀母亲漂亮,按在猪屋地上强奸,乔秀母亲拚命反抗,折断了大公子下身那个硬物,折断处血流不止,大公子最后失血过多死亡,一家人吓坏了,连夜逃亡,一路逃到皇塘,在横街上租一间小屋过日子。

天色灰暗,小雨刷刷的下着,落在稻田里,落在高邮湖上,形成无数小小涟漪。春北和乔秀,经过几天跋涉,傍晚时分到了湖东镇,他们想找个客栈住下,第二天一早去陈家村,可是仅有的两家客栈客满,连加床都住了人。二人很是焦虑,顶着小雨从东街往西街走,两边店铺多数已经关门,开着门的几家点的灯,送一方灯光到潮湿的街上,让行人看清坑洼和泥水,两边的屋檐往下滴水,水落在砖石的小坑里,发出清脆的叮咚声。在镇西的一个茅草棚屋里,有孩子的哭声传出来,春北把装着纸钱的布袋递给乔秀说:“我去看看能否借宿 ,你在廊下等我。“他踩着泥水走到门口,往里一看,便知是个很穷的人家,真是家徒四壁,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,两张板凳,一盏油灯搁在桌上,火苗很小,随时可能被风吹灭。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女人,坐在凳子上,搂着一个哭泣的小女孩。小女孩大概三四岁,站在两腿间,就只见头顶黑发,瘦女人把她抱到腿上,安慰说:“丫头,别哭,不把你送走。” 里屋也亮着灯,有几个人在低声说话,春北觉得这人家可怜,好像出了什么事,走进门问瘦女人:“出了什么事了?”

瘦女人抬起头,上下打量了一下春北,低声说:“这孩子命苦,不到两岁,父母双亡, 王老太婆可怜她,收养了她,现在王老太婆又死了;邻居们在里面商量办丧事,商量把她送人,实在没人要,只能送尼姑庙了;这孩子知道又要送她走,在这儿哭呢,我们几家也穷,都有好几个孩子,也养不了她呀。”

小女孩不哭了,抬头看着春北,她那双黑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;春北的眼眶湿润了,他摸出手绢,蹲下身子,给孩子擦脸上的泪水,怜爱地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

小女孩看着他不说话,瘦女人说她没有名字,大伙儿就叫她丫头,春北说:“我家在江南,逃难时我在陈家村干活,这次是去村上看看,明天就回家;这孩子挺可怜的,她要肯跟我们走,我就带他走。”

瘦女人欣喜地说:“太好了!丫头碰上贵人了,江南总比江北好,家里总比庙里好;丫头,你肯跟她走吗?”

小女孩点点头,瘦女人朝里屋喊:“石柱,丫头有人要了,这个好人要带他走。”

在里屋商量丧事的人,走出来三男二女,个个衣衫破旧面黄肌瘦,名字叫石柱的男人说:“太好了,我们正为丫头发愁呢。”

瘦女人说:“人都有不忍之心,好人会有好报的。”

春北叫乔秀进屋,给小女孩梳头擦脸,带着小女孩和人们告别了。

次日上午,雨停了,太阳像捉迷藏似的,在灰白的云层里时隐时现,风凉凉的,带着稻花的香味,也夹有路边死动物的臭味;荒途少行人,时时见废墟。春北和乔秀带着小女孩去陈家村,二人轮换背着抱着,有时也领着小手走一段。小女孩似乎知道自己逃离了苦海,在地下走时蹦蹦跳跳,很是兴奋。从小受苦的孩子也不认生,按瘦女人的吩咐,叫春北爸爸,叫乔秀妈妈,叫得乔秀心里暖暖的,脸上红红的。水灾过了几年了,陈家村仍是一片狼籍,流水绕孤村,群鸦凄惨鸣;绝户的人家是一块块废墟,断墙残壁成了无人清理的一堆堆垃圾,长出了茂盛的杂草,有蛇鼠出没,青蛙也在草丛中呱呱叫着,呼喊亡灵回家看看,有少数几家屋顶的烟囱有烟冒出,无精打采的飘向天空。山羊胡子老头还活着,他坐在门前的石头上,抽着旱烟,春北上前打招呼,他认出了春北,进屋端出一张长凳请他们坐。

“陈大爷,你身体怎么样?”春北问。

“马马虎虎。”

“村上的祝郎中没了,生了病怎么办?”

“小病顶大病扛,扛不住了见阎王。”

“发大水,村上死了不少人?”

“是啊,比瘟疫还厉害!死的人比瘟疫还多。”说到那次水灾,老头还心有余悸,说:“太可怕了,大水一来,一个村子就没了,陈老爷一家都死了。”

“西荷葬在哪里?“

”还葬什么?都被大水冲走了,不知冲到哪里去了,没处找了。”

春北心里悲伤起来,默默坐了一会儿,对山羊胡子老头说:“洪先生和朱八斤两家都到我们村上安家落户了,你也跟我们走吧,我们给你养老送终。”

“谢谢你,不用,我还有一个女儿呢,在高邮城里。”

“我们去看看陈老爷家的房子。”

“你们去吧。”

陈老爷家的房子,除北墙立着,别的梁和墙都倒塌了,木头被人捡走,废墟上剩下破砖烂瓦和泥土,草长得有半人高,有一只小母鸡在草丛中觅食,咯咯叫着;小女孩好奇地盯着小母鸡看,直到小母鸡跑到另一户人家的废墟上。春北取出纸钱,搁在门前的石板地上烧,乔秀和小女孩也帮着往火堆上放纸,风带着烟,吹着纸灰往断墙残壁飘去。烧完纸钱,春北在心里说:“西荷,你属蛇,你要是收到我烧给你的纸钱,就变成蛇,出来看看吧。” 话毕,草丛中习习有声,真的有一条小花蛇游出来了,一尺多长,圆头白肚,背上有青绿花纹,蛇直盯住春北看,春北又默默的说,我身边是乔秀,她也是个不错的姑娘,我想和她结婚,你要是同意,就摆摆尾巴。小花蛇似乎听懂了,摆摆尾巴,钻入右边的草丛里去了,那地方曾经是西荷的闺房,如今除了青绿的草,还有几朵白色的花,有两只彩蝶在鲜花上飞舞。

回家的路上,春北对乔秀说:“我问过西荷了,她同意我和你结婚,回家我就和妈说。”

乔秀有些担心地说:“我家是堕民,你妈不会同意的,她要是不同意,你也别争,我就带着丫头过,老了也有人照顾了。”

春北说:“几百年前的事了,老祖宗有错,也不能株连子孙,再说军令如山,将军要投降,士兵有什么办法?“

“可村上人和街上人会说的。”

“谁当我的面说我抽他嘴巴,我娶你关他什么事, 到常州我给你买条白裙子,洋人结婚,女的穿白不穿红,结婚那天,让你当个最漂亮的新娘子。”乔秀笑了。

到家后,春北把烧纸钱时,问西荷和蛇摆尾的事跟妈说了,也说了领养小女孩的过程,母亲说:“你说西荷同意就算了,也是命中注定吧,乔秀到是个好姑娘,我也想通了 ,堕民总比鞑子和洋人好吧。等过了年,就给你们办喜事,乔秀家屋子小,过些日子就让她带丫头住我屋里,加一张床,我也能帮着照看一下。”

“小丫头还没名字,妈给起个名字吧。”春北说。

“百香快要生了,你爸说要是生个女孩儿就叫惠,丫头就叫敏吧。”

“好,孔子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,妈真会起名字,丫头就叫蒋敏。”

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,多云,不仅头顶上的一块乌云特别大特别圆,似一顶巨大污秽的瓜皮帽,帽沿周围是浅灰色,再往下是一圈白色,近地的一圈是稀疏的黄色;前一天风很大,树被刮的左右摇摆,此时风停了,树都呆呆的直立着,枝不动叶也不动。收割后的稻田里有蛐蛐在跳在叫,村上人家的晒场上堆着脱粒后的稻草和未脱粒的稻把,按收获的情况看,今年是个丰收年,从男人和女人的笑脸也可以看出,人们心里是高兴的。太平天国期间,江南地区战争时间长,伤害大,战后朝廷降旨,江南地区七年不收田赋,五年不征民役,今年是第五年,许多人从丰收想到了卖粮后到手的银子,想到了还债、置地、盖房、做新衣,买酒肉。

春北在门前的湿地上撒了层草木灰,一手牵着大碌碡木架两侧的两根粗麻绳压场,别人要两个人拉,他一个人就行,还只要一只手,碌碡滚动着,石眼与圆木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。村东口有狗叫起来了,春北朝东看,见保长王余田到了村口,一条黄狗和一条白狗冲他吠叫着,跟着他往村子里面走。王余田个子不高,头也不大,颧骨很高,一对三角眼,脸上有长疖子后留下的三个瘢疤,保长是他自己毛遂自荐当上的,凡经他手的事,必定雁过拔毛扒一层皮。他走到蒋家门前,瓮声瓮气地问:“春南呢?”蒋康去世后,村上人推举春南当了甲长,王保长有事就找他。

“什么事?王保长。”春南从屋里走出来问。

“钱谷师爷来说,今年潮区遭灾,县里要收赈灾银,每亩一两,一个月内交清。”

春南沉下脸问:“有这事?”

王余田说:“我哪敢假传圣旨,荆家祠堂南墙和巡检所门口贴着告示,你去看看。”

春南说:“我不是不信,我觉得这银子收得不合法。“

“怎么不合法,你说。”王余田瞪大了三角眼。

“丹阳的牙税,本来就比别的地方高,高了好几倍,县里应该有银子;潮区受灾,按规定该向山区收赈灾银,不该向平田区征收。”春南有理有据地说。

康熙年间,丹阳县衙根据地势位置将全县乡镇分为三个区,东边南边地势平坦土地肥沃,为平原区;西北有小丘陵,为山区;北边临长江为潮区;规定潮区受灾山区多收,山区受灾潮区多收,潮区山区都受灾,就平原区多收,今年潮区受灾,山区无灾,按规定应向山区收赈灾银。

王余田摸摸黑色瓜皮帽,眨眨眼睛说:“这我不清楚。“

“你不清楚,我说了你就清楚了,你该和钱谷师爷说,该据理力争,不能他说收我们就交,该交的一文不少交,不该交的我们也一文不交。”

王余田说:“交就交吧,一两银子也不多。”

“一两银子不多,一亩田打多少粮卖多少银子,你不知道吗?你去问问别的保,看他们有什么打算。”

“好吧,我打听打听。”

过了两天,王余田又来到村里,对春南说,他问了几个保长,他们几个人都和你的说法一样,于是大家想一个保出两个人,一起去县里申诉,不能当软柿子;他还对春南说,你懂得多,嘴也会说,咱们保就你去吧。”

“你当保长,一年拿六两银子和二百斤米,你不去?”

“我见了知县腿就发抖,也不会说话,你就辛苦一趟,两个人你算一个,你再找一个人作伴。”

春南看他一副可怜又可恨的样子,既生气又有些无奈,毛遂自荐当了保长,有好处在前,该出头时又往后缩着。此时就像二人进山,遇到了老虎,同伴是懦夫往后退,为了自身的性命,也得上前一搏,春南只好答应说:“好吧。”王余田高高兴兴走了,九贞从屋里出来,责怪说:“你怎么答应他呢,百香马上要生了。”

春南说:“都在一条船上,船漏水了,怎么办呢?总得有人补漏,要不让春北和洪先生去?我们两家田多该出头。”

九贞见事已至此,也不再说什么,只说了一句:“和你爸一样,为公的事吃亏的事,麻烦的事危险的事,都是自家扛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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